江小仙 发表于 2025-1-13 09:45:40

抗战就读国立女师附中记丨作者 吴崇兰

抗战就读国立女师附中记

作者 吴崇兰

七七抗战爆发时,我还是一个中学生。历尽艰辛逃到大后方重庆后,复学至重庆附近江津县白沙镇一个流亡中学读书,幸运地进入了一个桃花源。


这所中学最初名为教育部附设中学,男女合校。后来男女分校,校名依次改为国立第八中山中学班、国立第十七中女中分校,最终改为国立女子师范学院附属中学,才算安定下来。


白沙镇

中学的校址在离白沙镇五里路的“红豆树”,地名诗情画意,校舍更是幽静富丽。原来这个校舍是重庆有名的川监银行总经理的别墅,它滨临扬子江畔,左边是蓊郁的桔子林,右边是广阔的田野,前方则是一轮轮的梯田。

学校里有一片楠木林,松柏夹道,前后各有两栋美轮美奂的大楼,还有一个湖以及通向湖心的亭子。四周栽种着梅花、茶花、玉兰、珠兰......等各种花树,还有由花匠编织成虫鱼鸟兽的灌木、夹竹桃棚......虽然不能与红楼梦中的大观园规模相比,却也称得上人间仙境、世外桃源了。校内的两棵红豆树,便是这地方得名的由来。

起初由于学生人数不多,学校初初草创,学生教职员上课办公及住宿,就将就在那两幢大楼内,只建了一间克难的厨房和一间厕所,后来陆续又沿着楠木林及湖的四周,修建了一栋栋由泥混杂竹、茅草的克难教室及饭厅。我们的用水都是工友从扬子江一担担挑回来的黄泥水。厨房中有两口大锅,是冬天烧水用的,我们平日用热水,须靠工友挑到盥洗处埋在地下的缸里,大家用水盆去舀,水用完了,就得自己到厨房去打。

某次一个小男生去舀水时,竟然掉进了锅里,等到被救起送往江津县医治时已来不及(白沙到江津必须乘船),结果死於途中。夏天到来,天热汗湿,洗澡不方便,几个大男生常常结伴去扬子江游泳,名为游泳实为洗澡。学校虽明令禁止,他们仍偷偷溜出去贪图爽快,不料有一位高三男同学竟因此失足溺死。

我升入高中时,学生已多达500余人。两栋大楼,除了办公室和校长居住的两间房以外,其余均作为学生住宿之用。此时学生全是女生,尽管每间房都排列着密密的双层床,仍不敷应用。校长于是设法在饭厅加设楼板,放上双层床,供学生住宿。谁想到一个中秋团圆之夜,哗的一声震天之响,房子竟然倒塌。多数人有惊无险,小部分人略受轻伤,但也有一名女生被压死。

记得期间还有一位高中女生因患伤寒无药可医,最终客死他乡。这些逃难到天涯海角的游子,意外死在他乡,就地一口薄棺材,葬在桔子林里,从此成为异乡的孤魂野鬼。他们家乡倚门而望的父母家人,再也盼不到游子的归来。

除了以上几件意外死亡事件,在我们年轻的心中笼罩上死亡的阴影之外,还有一种回想起来更为阴郁的惨事。白沙虽然是一个小镇,由于日本鬼子对都市狂轰滥炸,教育部将许多学校及文化机构,都疏散到乡村城镇。此时的白沙,有中小学校一二十所,还有编译馆等文化机构,可说是文化重镇。白沙的红豆树村,地处偏僻,虽是如此,当重庆市来了日机轰炸,我们这个小村也一样发出警报。警报来时,我们便各自疏散逃命,先是学校在附近扬子江畔依山而筑了一个防空洞,以供师生及村人藏躲。该洞漆黑深幽,究竟有多长多深,不得而知。因为我们第一次躲进洞时,发现洞的上面滴水,下面积水,无法涉足,而且黑漆漆一片,幽暗森冷,十分可怕,大家躲警报宁在旷野树林,不再去那个防空洞。那个防空洞便成了一个废洞。

再说我们的学校东主川监银行经理,虽然出借别墅给我们学校,却仍留有一角之地,让他的老母亲及整理花木的花匠等居住。老母亲平日有老妈子专人服侍,他在白沙镇上另有房舍与家人居住,不时有家中专人抬了滑竿(竹制的椅子,用两根竹棒将人抬起的交通工具)来接老母亲欢聚。

那一天,又有一座滑竿来接老母亲了,可是抬滑的两个壮男,却不是老母亲熟识的家人,问起来,才知道换了人。那时候川监银行的经理虽富可敌国,电话还是没有的,当然也无法求证。老母亲坐上滑竿出了门不久,她家中便得到了勒赎消息。原来抬这一座滑竿者就是绑架的匪徒。消息传出,大家立即报警,警方秘密到处搜查,找不到肉票在何处。匪徒先还有要款消息,风声吃紧后连消息也没有了。

一连数天,先听说匪徒将人质放在一个竹林深处,等到警方追到竹林,他们已迁移他处。一连扑空数次,最后就断了消息,只好发动村民大家一起来找寻。结果在那个阴湿漆黑的防空洞里,发现了这位一向养尊处优的老太太的尸体,她手脚被绑,像肉粽一样被弃置在那个泥泞的洞里,已经开始腐烂发臭。

在那烽火战争的时代里,生命财产转瞬间便灰飞烟灭,死个人,算不了什么。可是直到现在,每想起一个老人无助地被捆手捆脚,嘴里塞上破布,在那个冷湿泥泞的黑洞里,又冷又饿又怕地挨过分分秒秒,直至死去,我仍感到毛骨悚然呢!

来源:重庆白沙;作者:吴崇兰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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