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小仙 发表于 2025-2-24 10:05:13

【楫水白沙】第74期丨回忆苏灿瑶同志的一生

苏灿瑶是一个平凡而普通的中学教师,他的一生,除了踏踏实实读书,勤勤恳恳教学,光明正大做人外,没有奇峰兀现般的惊人事迹,也没有三峡逝水这样的巨著宏文,但他那不争名位,不求闻达,严于律己,宽以待人的品德,是值得我和儿女们永远怀念、永远学习的宝贵遗产。
苏灿瑶,又名赞尧,一九0九年八月十六日出生于重庆江津区三口乡一个农民知识分子家庭。历代都以佃耕为业,到祖父这辈时,以不堪地主欺凌、乃节衣缩食的代价,送父亲腾芳到江津城内名儒夏泳南先生处读书,以后就以教书为业。灿瑶生而体弱多病,八岁才随父卖书,十二岁读完了《春秋左传》《唐诗三百首》,能写八百字左右的文言文。

一九二四年调入县中学,正值新文化运动开展,灿瑶与同学周辅成、王沭西等组织《浴噉社》,出版油印刊物,宣传新文化。又参加了教师曾凡觉、童庸生组织的国民党左派和共产党外围组织“平民学社”的活动,积极投入打倒军阀,驱逐反动校长马孟祥、刘坤辉等学生运动。中学毕业后,因家庭经济困难失学,在家喂牛兼自学,读完《诗经》《楚辞》《陶渊明集》,还读《通俗资本论》《社会组织与社会革命》等马克思主义通俗读物。

一九二八年秋,考入成都师范大学文预科,住成大同乡李保鲁、吴子哲宿舍,常听他们摆谈时事,这激发了参加革命的强烈要求,由李保鲁、吴子哲介绍参加了中国共产党,积极投入工运活动。一九三0年底,汉洲兵变,成都军阀大肆逮捕共产党员,组织遭到破坏,与他单线联系的党小组长涂茅若及吴子哲等也被迫离蓉。从此失去联系,被迫脱党。

一九三一年预科毕业,升入四川大学经济系。他因脱离了组织、朋友分散,形势恶劣,心情很苦闷,便埋头读书。在禁读红色书籍的恶劣环境下,坚持攻读了马克思《哲学之贫困》、恩格斯《家族、私有财产及国家之起源》、马恩合写《共产党宣言》《唯物史观经济史》《资本论》第一卷及河上肇《经济学大纲》杨东莼《经济学史》《资本主义经济学之史的发展》等书。同时积极学习德文和英文,以便直接阅读马克思原著。另外还精读了《韩昌黎集》。

一九三二年因不满经济学教授张与九的教课,决心转到北京大学听陈豹隐等马克思主义经济学家讲学,暑假便办好转学手续回家准备北上。不料父亲知道了我俩相爱的事,大为震怒,将灿瑶禁锢,逼与幼年由父母包办订婚的聂姓女结婚。寒假我从成都回来,遂相约离家去重庆,自谋生路。两年中,我当过小职员,记者,主要代朋友批改作文卷,写稿卖文度日。李保鲁又介绍我去江津女中附小教课。

一九三四年秋,我们一同考入重庆大学中文系,次年并入四川大学,在以马列著作为指导思想,致力于新文学创作的同时,灿瑶选修文字、声韵。训诂学等专业课程并与成善楷、王存拙、王利器等在《成都快报》办副刊《学文》,灿瑶任主编。发表了论文《文学的比较研究》《学问的专门化与普通化》、译诗《水仙辞》、拜伦的《赠伊人》和小说《青菜头》等。

一九三七年七月抗日战争爆发。何其芳、沙汀、周文等作家来成都,在川大召开文艺座谈会,宣传文艺为抗战服务的精神。这时江津朱近之介绍了扬子波等两位青年来成都灿瑶处住,联系去延安。我们也愿同往。并写信去延安军政大学联系,殊在找张宣办手续时,张以我们临近毕业,劝暂不忙走,便留下了。他在一九三八年上期与蔡天心、张宣(羊角)、陈思芩等同学创办《金箭》周刊,写了《白屋诗的展望》(后刊南京《国风报》)、《从诗经小序看古代儒家的完整体系》、《文学的撷取》及译诗《夏洛谛姑娘》,和以抗战为中心的小说多篇等作品。还完成了我们两人写的十余万言学术论文《管子事迹》。

一九三八年秋,川大毕业后,经同学王存拙介绍,灿瑶回江津聚奎中学任教。读了毛主席的《实践论》《矛盾论》《论新阶段》《论持久战》等大量著作,对抗战前途,党的统一战线的政策以及如何在蒋统区开展工作,都有了明确的方向,充满了信心。课余,常指导学生读苏联小说及中外进步名著,还亲自带领学生到李市、慈云一带乡下宣传抗日。武汉失守后,“远东慕尼黑”阴谋在进行,灿瑶配合形势,自选教材,为学生讲《五岳祠盟记》《范筑先》《赵恒惕致吴佩孚》等文章。十二月汪精卫叛国投敌,灿瑶向学生揭露事实,并布置了《给汪精卫的一封信》的作文题,学生们慷慨陈词,写成了一篇篇讨汪檄文。灿瑶还组织学生订阅《新华日报》《群众》杂志,每星期日在他寝室集会讨论,使学生逐步了解国民党黑暗专制、消极抗日、积极反共的本质,从而培养了一批青年,使他们走向革命。如吴安启(现名吴汉、泸州市教育学院前院长)、夏肇初(成都财贸职业高中教师)、莫泽民(现长沙中南设计学院高级工程师)等。

一九三九年九月,民族危机日益深重,在投奔延安受阻后,灿瑶基于爱国热情,转到江西前线原国民党七十八军军长夏仲实(民革党员。新中国成立后重庆市人大代表、政协委员、副市长)出任秘书。利用代表夏向民众讲话的机会,揭露日寇在华暴行、残害我同胞的惨状,要求大家积极行动,配合部队,打击敌人:又在夏组织的对部分军官讲解古诗文时着重讲了杜甫、陆游、辛弃疾、岳武穆等诗人的爱国抗敌诗词,联系当前局势,讲得慷慨激昂,军官们悲愤满怀,与诗人感情共鸣起来。在战斗间隙时,工余饭后,灿瑶常陪夏漫步乡间,问民疾苦、有一次见一老妇对着光顶草房伤心,问知是兵士把盖房的草抓去垫床了。夏便立即查回,责罚了兵士,退回了茅草,并向全军宣布,不准拿老百姓东西。夏常找灿瑶闲谈,他听灿瑶讲苏联,讲抗日民族统一战线,讲共产主义理论,听得很认真,从不插话打断,让灿瑶尽情说透。夏对灿瑶也推心置腹地畅谈思想,他说:“我当了几十年军人,尽打内战,这次出川抗战,打击真正敌人,才是军人职分。但是牵制太大,不能充分发挥才能,令人不快。”又说:“抗战就是要战嘛,可王陵基却怕打仗,一打战就逃,去年德安(南昌北面)会战,他跑到一千多里外的常德(湖南)去了,还叫部队顶不住就退,我们部队顶上去激战半月,打退了敌人。这次长沙会战,他又跑到几百里外的铜鼓去了,又是我军以劣势军备,从湖北、江西两面截击,终于以弱胜强取得胜利。”他还说:“王陵基打仗怕死,爱钱却不怕昧良心。上面奖给长沙会战中有功战士的奖金他吞得一个不剩,如此领导作风,怎能令将士心服?”言下不胜愤慨。后终因与王矛盾日深,于一九四二年春自动解甲归家了。灿瑶在夏部一年中,目视国民党“消极抗日、积极反共”,利用嫡系部队消灭异己力量的真相,写出前线见闻诗二十多首,题名《江西的月》,于1940年6月毅然重返故乡,立志终身育人。先后在川东师范、重庆女师、女师学院附中、白沙女中、聚奎、三楚、玉德中学任教,言传身教,培养了一大批走向革命的青年。

一九四六年到一九四九年,灿瑶出任笋溪中学校长。笋溪中学,地处江津、綦江、合江和贵州、习水四处之交,山峦连绵,经济文化落后,封建势力很大,派系斗争激烈由于前任校长贪污,学生反对,区长横加压制,激起声势浩大的学生运动:学生打了区长,撵走教务主任。消息传出,无人敢去接手,学校濒于解体。灿瑶以其在教育界的声望,被推荐长笋溪中学,在县长同意,“校长有聘任教师自主权,不受地方干扰”的条件下,灿瑶偕我及吴子哲、赵怀珍、丁维良四人赴任。他和吴子哲分析了形势,认为正可利用山区派系矛盾,办成“合乎自己理想”的学校。并针对学校积弊,进行了大胆的改革:经济公开、管理民主、聘有才能和思想进步的教师、选用开明书店教材。同时在校内开展了读书会、时事讲话、办墙报等活动。在校外四处奔走,募捐集资,大搞学校基本建设,在短短四年中,校舍一新,校风学风,根本好转,掩护了地下党的活动,造就了一大批革命人才。一九四六年,中共津綦边区特支书记向天培受党的委派,以教书为掩护,受聘为笋中教师,学校在党的领导和灿瑶的密切配合下,成为地下党活动的可靠基地。一九四八年六月,由吴安启通知:重庆要转一批同志来笋中安置掩护,并在白沙设点联络,向天培、吴子哲等研究后,安排我让出笋中教师席位,以安置新来同志,我则回白沙做接待工作。七月,吴与苏灿玖(灿瑶妹)送来兰宗林(化名丙光,现涪陵师范教授)、廖宣敏(化名兰丙秀,江北中国船舶总公司物资管理处工作)。接着,谢予(见仁)、文履平(仲廉、《重庆日报》记者)等同志陆续经白沙来到笋中与向天培等会合。他们先后在教职员工学生中发展了党员,建立了支部,然后从校内向校外发展,从蔡家岗发展到龙吟等十个乡镇及其他一些地区、遂以笋中为中心,建立了蔡家区委,计八个支部,党员达一百三十余人,灿瑶对党的活动,始终热情支持。

从一九四七年到一九四九年。国民党军、政、警、特的多次到蔡家浈讯、搜查地下党同志,灿瑶或先通风报信(一九四八年朱近之和刘永怀两对夫妇被捕,我得通知连夜送信到家中,江津方面信息也同时到达,灿瑶一面通知向天培,并安排暂避乡间)或通过各种关系尽力掩护,或亲自出面,巧妙周旋,以迷惑敌人,如一九四九年掳走了“西南长官公署”处长周开庆,保护了石大周同志。灿瑶还婉言谢绝三青团在学校内建立。使党在笋中的地下组织直到解放未遭破坏。

一九四九年上期,灿瑶赴渝找吴安启,提出入党要求。吴经过请示组织后转告灿瑶:“留在党外,对革命起的作用更大,笋中工作更好开展,”灿瑶从此更自觉地配合笋中党组织,参加革命斗争。正如当时战斗在这个地区的一些老同志在回忆中写道:“在艰苦的革命斗争岁月,党组织能够在他组织的笋溪中学内卓有成效地发展壮大,是与苏灿瑶老师那种真诚、热情、始终如一的支持分不开的”“他虽然没有入党,但他的所作所为,确实起到了一个共产党员不能起到的作用。”

一九四九年冬十一月,灿瑶同吴子哲执行地下党的任务,说服和帮助白沙镇长陈孔棣,做好迎接解放的准备工作,我也同陈妻蔡晓云交谈,向他分析形势,消除顾虑,保存了文物档案、武器、公物,掌握好壮丁武装,为解放白沙,顺利接管打下了基础。新中国成立后,灿瑶一切听从党的安排,先后任江津师范、江津一初中校长,江津一中,江津专科学校。地区体育学校语文教师。并被选为江津区第一至第六届人大代表、县政协委员。他忠诚于党的教育事业,教书育人,一丝不苟,即使在“文革”期间,多次遭受打击迫害,株连及于家属子女,一旦获得平反昭雪,仍然不顾折磨过甚,身心交困、诮病交发的情况,立即走上教学第一线,毫无怨尤,并以出色成绩被评为一九七八年地区教育先进代表,一九七九年三月十六日深夜,在地区体育学校批改作业时,因脑血管病突发,不幸以身殉职,终年六十九岁。

作者:诸有常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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